第5章 好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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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好轉
ICU大門外的世界時間仿佛是停滯的，日期也失去了原本的意義，人們在不間斷的期待和恐懼中熬過一個個白天黑夜，度日如年。
休息室裏的第二晚仍然是個不眠夜。衛丞以一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勢蜷縮在鐵床上，默默地等待天亮。他以為這一夜會像昨夜一樣撐到撐不住了自然就能睡一會，沒想到一分鐘都沒睡著。
嘈雜的聲音是淩晨四點多響起來的，聲音有點悶，聽不太清。衛丞猜可能是有緊急的病人要轉入ICU，沒太在意，但同屋的家屬有幾個醒過來了，警醒地坐在床邊聽著。二十幾分鐘後電動推拉門響了一聲，走廊響起腳步聲，緊接著有人喊了一個名字，叫家屬。
屋裏有兩個人跌跌撞撞地跑出去，其他人木然躺回床上。沒過多久一聲淒厲的哭聲響徹整個走廊，驚得衛丞出了一身冷汗。
突然胃裏一陣抽痛，胃酸上湧，燒得食道火辣辣的難受。衛丞忍不住了，沖到衛生間伏在馬桶上幹嘔了幾聲，可除了胃酸什麽都吐不出來。
翻江倒海般的疼痛消失時天已經蒙蒙亮了。衛丞從冰冷的地上爬起來，洗去臉上的鼻涕眼淚，像個正常人一樣去迎接新的一天。
母親越發憔悴，衛丞放心不下，夜裏的事也讓他心有餘悸，他最終還是沒有回家休息，又堅守了一天。
探視的機會還是落到了衛丞頭上。母親說萬一父親醒著，一定最想見他。衛丞不知道如果見到醒著的他自己該說點什麽，可還是進去了。人命最大，沒什麽可說的。
父親仍舊昏迷，從早到晚。生命體征也在生死邊緣徘徊，沒什麽變化。
熬過這個白天，衛丞已經三天兩夜沒怎麽合眼了，頭疼得要靠不停地吃止疼藥來壓制，精神都恍惚了。
夜裏他睡著了，又沒完全睡著，似睡非睡間腦子放松不下來，一直在做夢。夢裏有童年，有少年，有家人，有宋家人，短短幾個小時仿佛回顧了自己的一生。
早上母親到了，兩個人像每天一樣坐在床邊沈默著等待。
母親只在剛剛見面時提起過那段往事，後來再沒提過，也沒聊過別的什麽。她總是局促地坐在床邊一動不動，也不說話，像一尊石像。
衛丞能察覺到她內心的波動和不安，以及跟自己待在一起時的緊張。那些情緒會傳染，讓他本就不平靜的心波瀾更猛，直到吃完午飯聽到有人喊父親的名字，緊張的情緒瞬間到達頂峰。
從休息室到ICU門口只有幾步路，跑過去只需要五六秒，可衛丞跑了兩步就跑不動了，胃疼得他渾身冒虛汗。
母親扶住他的胳膊問他出了什麽事，他把胳膊抽出來用力向前揮動，另一只手握成拳頂住胃部繼續艱難前行。
醫生對母親說著什麽，衛丞聽不見，但從母親臉上的表情判斷應該不是壞消息。他加緊步子，走到母親身旁時只聽到醫生交待不能過於樂觀，病情反覆很常見，該做的心理準備還是要做好。母親點頭道謝，醫生刷開電動推拉門回監護室了。
“丞兒，”母親轉身拉住衛丞的手，臉上有難掩的喜悅，“醫生說你爸剛才醒了一會，各項指標都有好轉，他……他有希望。”
“太好了！”衛丞咧開嘴笑，用另一只手包住母親的手，“媽！太好了！”
母親點頭如搗蒜，明明笑意掛在臉上，眼眶裏卻有蓄不住的淚水隨著動作掉落。衛丞的鼻子也酸了，他抽出手把母親攬進懷裏，胳膊圈住了她消瘦的肩膀。
懷裏的人緊緊抓住他的衣服小聲嗚咽，身體抖得篩糠一般。衛丞收緊雙臂，深呼吸壓制住流淚的沖動，卻忍不住低下頭把臉貼在母親的頭發上來回磨蹭。
什麽仇什麽怨都不重要了，衛丞想，只要父親能活下去，什麽都不重要了。
要不是衛陽說明天周末不上班，晚上要過來替班，衛丞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，更不知道星期幾。
母親情緒很好，一見到衛陽就拉著她說父親的情況，不舍得走似的。衛陽幹脆讓衛丞多盯一會，自己開車送她回家，路上還能說會話。
兩個女人走了之後衛丞坐在休息室裏想了一下，還是決定先不去找何冉冬了。連續四天沒有過深睡眠了，他感覺自己這種狀態下很難集中精神跟他說話，萬一捅了婁子得不償失，還不如回家吃片安眠藥好好睡一覺再說。
老房子離醫院不算太遠，不到一個小時衛陽就回來了。一見到衛丞她就把他從床邊拉起來，讓他趕緊回家睡覺。
出了住院樓往門口走，衛丞一擡眼就看見不遠處的居民樓裏燈火星星點點，有的窗口裏有人影晃動，映著室內暖黃色的光，滿是市井生活的安穩。
恍如隔世。
衛丞輕笑，腳步虛浮地走到街邊。
大門口有分隔就診車輛用的隔離護欄，車靠不過來。衛丞拖著箱子往前走，邊走邊低頭用手機打車，一個沒留神一腳踩空摔到地上，行李箱也脫手倒在一邊，堵住了便道。
腳崴著了，腳踝鉆心的疼。衛丞齜牙咧嘴地捂住腳踝外側回頭看了看。
便道臺階怎麽這麽高？太沒人性了！
“你沒事兒吧？”路過的人貓下腰詢問。
衛丞一看自己擋路了，趕緊扶起行李箱拉到身前，按著它借力坐到馬路牙子上。“沒事兒沒事兒，謝謝。”
路人走了，衛丞繼續低頭揉腳踝，揉了半天感覺能使上點勁了，趕緊解鎖手機叫車。
接單的司機離著兩公裏多，還得等一會。衛丞記下車牌收起手機，還沒擡頭就感覺頭頂落下了一片陰影。他擡眼一看，面前停了一輛車，車型有些眼熟，但側面看不見牌照，他不敢確認。
“好巧啊！”副駕駛的車窗降下來，裏面的人立起身子看向衛丞，翹著嘴角一副譏笑的表情，“怎麽搞得這麽慘？落魄了？要討飯了？”
自己幾天沒洗頭沒刮胡子，抱著腿癱坐在路邊，加上身旁的箱子、身上的背包跟逃難的似的，不怪人嘲笑。哼，無所謂。
衛丞回了一個微笑，點上一根煙用力吹向車窗裏，“巧啊黃總！怎麽禮拜五這麽早下班兒？還是失業了？”
“讓你失望了，我不光沒失業還成了公司最大的股東，大權在握，你是不是該乖一點了？”
黃永勝故意把“大權在握”和“乖”幾個字咬得很重，衛丞反應了一下才想明白這是哪裏來的梗，嗤笑道：“記得還挺清楚。”
“記性好，沒辦法。”
衛丞不想再跟他閑扯，伸著脖子往他車後面張望。一輛黑色比亞迪停在三個車位遠的地方，似乎在等人。
那輛車的車型跟自己打的網約車一樣，但車牌不一樣。衛丞掏出手機看了看，網約車距離他的位置還有最後一個路口。
“去哪？我送你。”黃永勝又開口。
“謝了，我打的車馬上就到。”
“相請不如偶遇，這麽有緣真的不試試嗎？”
“不了，沒興趣。”衛丞沈下臉在地上碾滅煙頭，再擡頭正好看見網約車駛近，停在黃永勝的車後面。他按著行李箱站起身說：“我的車到了，再也不見。”說完扶著行李箱的拉桿當拐杖，一瘸一拐地蹦跶到網約車跟前。
司機見他行動不便下車幫忙把箱子放進後備箱，又來扶他。衛丞道了謝迅速坐進車裏，收腿，關門。
剛才腦子不夠用還要應付黃永勝，導致一條關鍵信息被暫時儲存起來沒細想，這會一琢磨他立刻感到一陣膽寒。
黃永勝說他成了公司最大的股東，大權在握，意思就是黃永達被踢出局了，這個結果是他怎麽也想不到的。
他們股東間的爭鬥黃永達從來沒說過，衛丞也不問，他總覺得黃永達無所不能，戰無不勝，沒成想居然翻在他堂弟那條陰溝裏了，簡直不可思議。
這是什麽時候的事？已成定局了麽？他……怎麽樣了？衛丞甩甩頭還是覺得頭昏腦漲，大腦真是一丁點都轉不動了。
黃永勝從後視鏡裏看著後方的車子一打方向開進左側車道駛離，嘴角浮現出一抹陰暗的笑，一拉前進擋跟了上去。
後方的黑色比亞迪裏，司機點開一個微信對話框把剛剛的照片發過去，又跟了條語音。
“老板，他剛剛停在街邊跟這個人說了半天話。現在這個人打車走了，他在後面不知道是不是想跟著他的車。”
很快對話框裏的內容往上滾了一行，回信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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翻江倒海般的疼痛消失時天已經蒙蒙亮了。衛丞從冰冷的地上爬起來，洗去臉上的鼻涕眼淚，像個正常人一樣去迎接新的一天。
母親越發憔悴，衛丞放心不下，夜裏的事也讓他心有餘悸，他最終還是沒有回家休息，又堅守了一天。
探視的機會還是落到了衛丞頭上。母親說萬一父親醒著，一定最想見他。衛丞不知道如果見到醒著的他自己該說點什麽，可還是進去了。人命最大，沒什麽可說的。
父親仍舊昏迷，從早到晚。生命體征也在生死邊緣徘徊，沒什麽變化。
熬過這個白天，衛丞已經三天兩夜沒怎麽合眼了，頭疼得要靠不停地吃止疼藥來壓制，精神都恍惚了。
夜裏他睡著了，又沒完全睡著，似睡非睡間腦子放松不下來，一直在做夢。夢裏有童年，有少年，有家人，有宋家人，短短幾個小時仿佛回顧了自己的一生。
早上母親到了，兩個人像每天一樣坐在床邊沈默著等待。
母親只在剛剛見面時提起過那段往事，後來再沒提過，也沒聊過別的什麽。她總是局促地坐在床邊一動不動，也不說話，像一尊石像。
衛丞能察覺到她內心的波動和不安，以及跟自己待在一起時的緊張。那些情緒會傳染，讓他本就不平靜的心波瀾更猛，直到吃完午飯聽到有人喊父親的名字，緊張的情緒瞬間到達頂峰。
從休息室到ICU門口只有幾步路，跑過去只需要五六秒，可衛丞跑了兩步就跑不動了，胃疼得他渾身冒虛汗。
母親扶住他的胳膊問他出了什麽事，他把胳膊抽出來用力向前揮動，另一只手握成拳頂住胃部繼續艱難前行。
醫生對母親說著什麽，衛丞聽不見，但從母親臉上的表情判斷應該不是壞消息。他加緊步子，走到母親身旁時只聽到醫生交待不能過於樂觀，病情反覆很常見，該做的心理準備還是要做好。母親點頭道謝，醫生刷開電動推拉門回監護室了。
“丞兒，”母親轉身拉住衛丞的手，臉上有難掩的喜悅，“醫生說你爸剛才醒了一會，各項指標都有好轉，他……他有希望。”
“太好了！”衛丞咧開嘴笑，用另一只手包住母親的手，“媽！太好了！”
母親點頭如搗蒜，明明笑意掛在臉上，眼眶裏卻有蓄不住的淚水隨著動作掉落。衛丞的鼻子也酸了，他抽出手把母親攬進懷裏，胳膊圈住了她消瘦的肩膀。
懷裏的人緊緊抓住他的衣服小聲嗚咽，身體抖得篩糠一般。衛丞收緊雙臂，深呼吸壓制住流淚的沖動，卻忍不住低下頭把臉貼在母親的頭發上來回磨蹭。
什麽仇什麽怨都不重要了，衛丞想，只要父親能活下去，什麽都不重要了。
要不是衛陽說明天周末不上班，晚上要過來替班，衛丞都不知道今夕何夕了，更不知道星期幾。
母親情緒很好，一見到衛陽就拉著她說父親的情況，不舍得走似的。衛陽幹脆讓衛丞多盯一會，自己開車送她回家，路上還能說會話。
兩個女人走了之後衛丞坐在休息室裏想了一下，還是決定先不去找何冉冬了。連續四天沒有過深睡眠了，他感覺自己這種狀態下很難集中精神跟他說話，萬一捅了婁子得不償失，還不如回家吃片安眠藥好好睡一覺再說。
老房子離醫院不算太遠，不到一個小時衛陽就回來了。一見到衛丞她就把他從床邊拉起來，讓他趕緊回家睡覺。
出了住院樓往門口走，衛丞一擡眼就看見不遠處的居民樓裏燈火星星點點，有的窗口裏有人影晃動，映著室內暖黃色的光，滿是市井生活的安穩。
恍如隔世。
衛丞輕笑，腳步虛浮地走到街邊。
大門口有分隔就診車輛用的隔離護欄，車靠不過來。衛丞拖著箱子往前走，邊走邊低頭用手機打車，一個沒留神一腳踩空摔到地上，行李箱也脫手倒在一邊，堵住了便道。
腳崴著了，腳踝鉆心的疼。衛丞齜牙咧嘴地捂住腳踝外側回頭看了看。
便道臺階怎麽這麽高？太沒人性了！
“你沒事兒吧？”路過的人貓下腰詢問。
衛丞一看自己擋路了，趕緊扶起行李箱拉到身前，按著它借力坐到馬路牙子上。“沒事兒沒事兒，謝謝。”
路人走了，衛丞繼續低頭揉腳踝，揉了半天感覺能使上點勁了，趕緊解鎖手機叫車。
接單的司機離著兩公裏多，還得等一會。衛丞記下車牌收起手機，還沒擡頭就感覺頭頂落下了一片陰影。他擡眼一看，面前停了一輛車，車型有些眼熟，但側面看不見牌照，他不敢確認。
“好巧啊！”副駕駛的車窗降下來，裏面的人立起身子看向衛丞，翹著嘴角一副譏笑的表情，“怎麽搞得這麽慘？落魄了？要討飯了？”
自己幾天沒洗頭沒刮胡子，抱著腿癱坐在路邊，加上身旁的箱子、身上的背包跟逃難的似的，不怪人嘲笑。哼，無所謂。
衛丞回了一個微笑，點上一根煙用力吹向車窗裏，“巧啊黃總！怎麽禮拜五這麽早下班兒？還是失業了？”
“讓你失望了，我不光沒失業還成了公司最大的股東，大權在握，你是不是該乖一點了？”
黃永勝故意把“大權在握”和“乖”幾個字咬得很重，衛丞反應了一下才想明白這是哪裏來的梗，嗤笑道：“記得還挺清楚。”
“記性好，沒辦法。”
衛丞不想再跟他閑扯，伸著脖子往他車後面張望。一輛黑色比亞迪停在三個車位遠的地方，似乎在等人。
那輛車的車型跟自己打的網約車一樣，但車牌不一樣。衛丞掏出手機看了看，網約車距離他的位置還有最後一個路口。
“去哪？我送你。”黃永勝又開口。
“謝了，我打的車馬上就到。”
“相請不如偶遇，這麽有緣真的不試試嗎？”
“不了，沒興趣。”衛丞沈下臉在地上碾滅煙頭，再擡頭正好看見網約車駛近，停在黃永勝的車後面。他按著行李箱站起身說：“我的車到了，再也不見。”說完扶著行李箱的拉桿當拐杖，一瘸一拐地蹦跶到網約車跟前。
司機見他行動不便下車幫忙把箱子放進後備箱，又來扶他。衛丞道了謝迅速坐進車裏，收腿，關門。
剛才腦子不夠用還要應付黃永勝，導致一條關鍵信息被暫時儲存起來沒細想，這會一琢磨他立刻感到一陣膽寒。
黃永勝說他成了公司最大的股東，大權在握，意思就是黃永達被踢出局了，這個結果是他怎麽也想不到的。
他們股東間的爭鬥黃永達從來沒說過，衛丞也不問，他總覺得黃永達無所不能，戰無不勝，沒成想居然翻在他堂弟那條陰溝裏了，簡直不可思議。
這是什麽時候的事？已成定局了麽？他……怎麽樣了？衛丞甩甩頭還是覺得頭昏腦漲，大腦真是一丁點都轉不動了。
黃永勝從後視鏡裏看著後方的車子一打方向開進左側車道駛離，嘴角浮現出一抹陰暗的笑，一拉前進擋跟了上去。
後方的黑色比亞迪裏，司機點開一個微信對話框把剛剛的照片發過去，又跟了條語音。
“老板，他剛剛停在街邊跟這個人說了半天話。現在這個人打車走了，他在後面不知道是不是想跟著他的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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